自從 2012 年 3 月 Hedi Slimane 接手Saint Laurent的創意大權以來,他的每個行為都飽受談論、宣傳、討論、分析和爭論。他的支持者十分贊賞他為這個巴黎著名時裝品牌帶來重現生機的魅力,并實現了品牌的飛速增長(在他任職期間,品牌收入翻番,2015 年第二季度銷量增長了 27%)。但是,批評者仍然對他感到憤怒, 因為他從音樂和年輕亞文化群體汲取的美學靈感注入Yves Saint Laurent 的傳統風格中。(盡管在60 年代,年輕和自由也是 Yves 個人設計中的主要元素)。
但是,直至現在,在所有的爭論中有一人并未發聲,那就是 Slimane本人。自入主Saint Laurent以來,Slimane 一直不愿在媒體前露面,僅接受過極少數的采訪,即使對于接受的采訪也極為謹慎�,F在,他重啟品牌定制系列,并在巴黎打造了激動人心的全新總部,包括定制沙龍和工坊,他已然準備好打破沉默。在此次郵件采訪中,他坦率、詳細地談論了他為Saint Laurent制定的戰略,他改進時裝設計的純粹性并力臻卓越的不息探索,以及他與評論者們的關系。
他還首次談論了他的個人生活:他對 Yves 及 Pierre Bergé 的摯愛,他們是現屬開云集團旗下的Saint Laurent品牌最初創始人,他對洛杉磯的依戀,他對作為一位局外人的感受,他的裁縫母親對他持久的影響,他的宗教信仰,以及他在青年時代對同性戀的恐懼以及所經歷的欺侮。
毫不夸張地說,在Saint Laurent任職的三年半中,他徹徹底底地震撼了時裝產業,他的時裝和經營方式被許多設計師爭相效仿。他是如何做到的?
讓我們先談談你的最新舉措:你正重新開啟Saint Laurent的定制系列。你為什么認為現在是恰當的時刻?
我只是在等待定制時裝屋的完工。
這比預期多花了六個月時間。這個計劃實際上在差不多一年前就已準備就緒,但我只能在上次的男裝秀之后才能拍攝首個定制系列的形象大片。自 2012 年初開始,我便有了確切的想法,并用這幾年時間將每個細節準備就緒,品牌、工坊、團隊、當然還有成衣系列�!癥ves Saint Laurent”定制商標的雛形于 2012 年完成,緊接著“Saint Laurent” 高級成衣商標之后。
Pierre Bergé 曾說,真正的高級定制已不復存在,因為盛大的社交場合不再需要高級定制的華服。你認為在 21 世紀,高級定制有著怎樣的重要性?
Pierre談到的是社交,以及已不復存在的特定“生活藝術”。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們在一起討論過幾次。實現高級定制或“新高級定制”的理念可能有不同的方式。對于Yves Saint Laurent來說,私人化概念尤為重要,這似乎是真正的奢侈品在如今唯一留下的東西。
你是否真的會由你個人批復每個定制服裝的要求?它將僅為音樂人和演員而存在,還是面向更廣泛的客戶群體?
就定義上來說,定制系列應該具有明確的針對性,意味著全心投入和專有私密。他們大多是藝術家或眾所周知的人物。
Saint Laurent定制系列形象大片之一。攝影:Hedi Slimane
為配合高級定制系列的重新開啟,你在位于巴黎左岸歷史悠久的 Hotel Particulier 酒店中,開設了全新定制沙龍。你對這一建筑進行了全面的翻新,相信耗資不菲,花費的心血僅有品牌員工和少數訪客能看到。在你的計劃中,這為何是重要的核心元素?
它實際上是最為重要和必要的標志,也是開云集團在2011年接觸我時談論的第一個話題。
我堅信 Yves Saint Laurent 需要一個新家,一座具有歷史意義的定制時裝屋。它原本位于“5 Avenue Marceau”,如今那里已改建成Pierre Bergé-Yves Saint Laurent基金會駐地,品牌遺失了最寶貴的財產之一。時至今日,才得以完成它的替代。
在啟動這一計劃的六個月后,我去考察了24 Rue de l’’Université。酒店當時的情況并不理想,但我立刻愛上了這個地方。它的建筑風格、適中的規模以及布局嚴謹的庭院非常適合Yves Saint Laurent。
我們非常興奮,在翻新工程的每個細節上都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并耗時三年的時間精雕細琢。
我真的非常高興可以將定制工坊安置在這座傳統的巴黎建筑之中,它們位于定制沙龍的樓上。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這座宏偉的建筑在被廢棄兩個世紀后重現其原有的典雅,現在, Yves Saint Laurent時裝屋坐落于此。
能跟我們談談這座建筑么,它最值得注意的建筑或裝飾元素是什么?
幾個世紀以來,酒店經歷過多次返修和擴建,大多數以路易十四統治時期的風格為主,以及法國攝政時期風格(例如斯多葛風格門廊),直至路易十六古典主義風格(純粹的列柱廊式外觀)。
從大革命到二十世紀,Hotel Particulier不復往日的輝煌。
我們必須挑選最出色的法國藝術家對酒店的地板、裝潢、具有紀念意義的樓梯進行翻新,并重新打造已被毀壞的法式幾何形狀花園。
定制時裝屋歷經三年的翻修才竣工,這期間我們還收集了Art Deco風格與路易十六時期風格的家具,亦囊括了Yves Saint Laurent先生以及我自己的個人收藏。
Hedi Slimane 為Saint Laurent創作的最新 2015 秋冬系列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開設定制系列是否代表著你為Saint Laurent進行重新定位的長期戰略中首個篇章的完結?
在定制時裝屋翻新完成之后,我計劃中的其他事項才能全面、平穩地進行。定制系列和成衣系列,“Yves Saint Laurent”和“Saint Laurent”的同時并存既保留了傳統,又著眼我們所生活的時代。
讓我們談談你稱之為“改革計劃(Reform Project)”的戰略。這項計劃背后的指導性原則是什么?
開始設計項目時,我總會寫一份概要,這是一個圍繞著品牌精神建立的展望,其中還包括我的目標和對相應事項的直觀看法。
2000 年,我還在Dior任職時便構思了第一個“改革計劃”,稱作“Dior Homme”。我用這個名字替代了已有些過時的“Christian Dior Monsieur”,并在七年間圍繞這個名字構建了品牌特有的美學風格。
當時我已完成了Saint Laurent改革計劃的制定,將其寫下來是為了讓我的團隊能夠了解我對品牌的想法。
Yves Saint Laurent在彼時需要得到廣泛革新,在堅實的品牌基礎上不斷發展。
從修葺全新定制時裝屋24 rue de l’’Université,到工坊改造,以實現目前還不具備但急需的更強大的剪裁工藝,我必須找到一家新的服裝工坊,為品牌帶來更獨特且專屬的剪裁,這不是工業化生產,而是純粹的傳統剪裁工藝。
例如,皮具配飾的手感厚重,因而必須在工藝上進行創新,使其具有法式風格。
有非常繁多的生產細節需要審核和調整,以達到特定的品質和品牌水準,即以“Saint Laurent”所命名的品牌應該達到的完美與精確。
在形象方面,整個包裝和品牌形象都經過了改革,并設計了全新的網站。
在Saint Laurent任職的第一個星期,我還為Saint Laurent店鋪制定了全新的建筑理念,并且根據品牌的發展和我的靈感隨時對理念不斷調整。
最后,我創作了多個敘事性攝影大片,包括概念化或紀實性的影像,抑或是品牌形象大片。因此我的攝影作品成為了品牌形象展示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改革計劃主要在于,所有這些系統性的改革,要統一且一致,以實現Yves Saint Laurent時裝屋的平穩發展和精確度。
你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重新命名高級成衣系列為“Saint Laurent”。當時,有人認為去掉“Yves”是一種不敬的行為。但事實上你不過是重新使用了Yves在首次推出高級成衣系列時使用的品牌名稱。在重新命名背后,你的目的是什么?
歷史上,Yves與Pierre在 1966 年決定以“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命名他們具有革命性意義的高級成衣系列。Yves 希望高級成衣系列能夠與他的高級定制系列有清晰的劃分,并為新商標選擇了 Helvetica 字體。對于它來說,這是代表現代性的獨特標志,是完全區別于高級定制商標的一大改變。在采訪中,Yves 宣布了推出“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我們能夠感覺到繼高級定制系列后,他改變了高級成衣時裝形式和價值的決心。
“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是一個“想法”。它也代表著徹底地脫離。
Yves想要為當時新興的 Flower Generation 設計服裝,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那是男士和女士高級成衣的輝煌時期。
近五十年后(1966-2015),我需要傳遞這個想法、Yves 的自由態度以及這個天真無邪的年紀。
重新使用最初的名稱也能夠幫助我在時裝和皮具間找回合理的、曾一度消失的平衡感,同時保持男裝和女裝的平衡發展。這些就是我需要重新建立的基礎,還有 Rive Gauche 不斷發展的魅力和理念,它們對于我來說始終是 Yves 和 Pierre 真正的精神所在。
Saint Laurent的另一精神在某種程度上是時裝演化過程的見證或希求。Yves 希望他的高級成衣實穿并簡潔。
所有這些理念正是我回到Saint Laurent時所感受到的,或許也是 2012 年時裝界所全方位展示的,這些理念被某些形式主義完全吸納。
我認為,“Saint Laurent”名字的回歸是唯一正確的事情,盡管在我上任的第一年間遭受了很多非理性的反對,這不失為一件好事,它出乎意料地為我的計劃進行了宣傳,而這恰恰是我所需要的。當然我不可能想到,讓Yves具有歷史意義且最值得尊敬的傳統回歸會引發這么大的爭論。
“Saint Laurent”的回歸實際上意味著為定制系列保護并保留“Yves Saint Laurent”這個名稱。“去掉 Yves”并不是初衷,讓高定精神回歸才是接下來幾年中需要不斷努力的目標。“Yves Saint Laurent”的精神在于工坊、傳統工藝以及對奢華的完整定義。定制時裝屋準備就緒時,定制系列便得以回歸,定制工坊“Tailleur” 與 “Flou”則會越來越強大并不斷革新。
定制時裝屋已然完工,定制工坊“Tailleur” 與 “Flou”的名字亦將像在歷史上其他時刻一樣被繼續保留,一如藝術家 Cassandre 所創作的 Monogram 標識。
Hedi Slimane與 Keith Richards,拍攝于 2013 年。攝影:Y.R.
從服裝、網站到廣告大片,這項計劃涵蓋了方方面面。對于你來說,哪個方面是最為重要的,你又是如何實施相關計劃的?
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很重要。這項計劃的重點在于一致性,一個需要不斷發展的審美平衡。要對所有這些細節進行設計是一項非常繁重的工作,但如果品牌想要保持獨特的風格,這便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從設計到傳播,每一個方面都需要完美的一致。
因此,我在同一個時間對所有細節實施革新,從第一天開始便如此。雖然都是同時開始的,有些革新僅需花費少量精力或時間,有些則需花費數年時間。時裝系列、時裝秀僅僅是冰山一角。
你對細節的關注延伸到了包裝上。但我想知道有多少人了解緞帶材質的標簽代表著“Le Smoking”吸煙裝禮服,包裝盒上的嵌料代表著 Yves Saint Laurent 品牌 rue de Babylone 精品店中的Art Deco鑲板。讓人們了解這些細節背后的故事重要嗎?還是他們感覺到是什么就是什么?
感覺、感知是最重要的。我們可能并不需要去解釋或提及包裝內、標簽中、rue de l’’Université 店中乃至系列中都包含有象征性的標志和符號標志,因為所有細節都是因某種原因而存在的。它就像一座建筑物,包括無數的細節、借鑒和轉換。這些細節背后的故事并不一定要為人所知,因為它們的存在是名副其實的、有目的性的、故意為之的。
我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制定這項戰略的?在Saint Laurent接觸你前,你是否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直到開云集團接觸我后,我才開始有了想法。我會根據每個品牌的具體歷史和 DNA 來制定計劃。這是一個直觀、全面的過程。
我不能也無法想象將振興和鞏固一個品牌的創意過程進行劃分。創意過程中的全局觀至關重要。一個品牌的呈現必須是唯一的,如果它不具備代表性便不能令人信服。再一次提及,感知才是最重要的。最后,各個基本元素間如果缺乏一致性便會顯現出來。如今,大眾接收的信息渠道都非常廣泛,對時尚和形象的理解也都非常準確。
你什么時候開始制定戰略,你的計劃延伸到了未來的哪個時刻?
我想我應該是在幾個月后將手稿提交給了開運集團和當時的Yves Saint Laurent時裝屋,大概在 2011 年 11 月左右,在洛杉磯 MOCA 博物館舉辦我的攝影展之后。這是一個快速的進程,完全出乎意料。我起草了大綱,最終與我們今天所見的計劃一模一樣。
有一件事讓我十分驚奇,這也是許多時裝評論家往往忽略的,那就是你所創作的系列不僅僅體現了 Yves Saint Laurent 的精神,還常常直接參考了他的作品:比如廓形、剪裁、色彩、印花、細節等等。你是有意地參考他的作品嗎?
我時常參考他的作品,直接或間接。但是我們面對著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在我們的時代中,當下這個時代的人才是重點。正如你提到的,我可以通過不同的創意和媒介來創作我的作品,但 Yves 始終在我的腦海中,并且始終是我的靈感之源。
Hedi Slimane 在他的六歲生日上吹蠟燭。圖片來源:Hedi Slimane
在你開始創作一個系列之前,你會研究品牌的歷史存檔嗎?還是現在,它們已經在你的腦海中根深蒂固了?
自90年代末期以來我非常熟悉 Yves Saint Laurent的歷史作品。前往位于 Avenue Marceau 的Pierre Bergé - Yves Saint Laurent基金會是我最愛做的事情。我在那里開始我的創作。那里有著我許多在設計領域的早年回憶。這些記憶包括 Yves 與他的斗牛犬 Moujik 從他的工作室前往 Pierre 的工作室,Pierre、Betty、Loulou、Anne-Marie Munoz 及 Clara 圍繞著 Yves 相互討論。這里就像一座劇院。這里充滿著自由、文化與智慧的精神,一個讓我深深依戀巴黎的理由。因此,我始終懷揣著品牌強大的能量和共鳴,而不僅僅是直接參考歷史存檔。
你第一次在 Saint Laurent 任職時, Yves 仍然還在為時裝屋工作,你能記起與他的一些有意義的交流嗎?或在回憶中具有象征意義的事情?
Yves 非常靦腆,那時我還非常年輕,他的優雅、氣韻及和藹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也是一名攝影師,我保留了許多他的肖像照,我非常懷念他,他永遠活在我的回憶中。我記得Yves在位于 Avenue Marceau 的沙龍中探討男裝設計時的態度。Yves 拿煙和行走的方式都獨具特色,他穿著一件非常完美的 charvet 雙排扣棕色西裝。
我也永遠不會忘記在最后一次高級定制秀上, Pierre 讓我在后臺拍攝照片。我腦海中依然保存著這場歷史性時裝秀的動態記憶,Yves 于彼時感慨萬千,Loulou de la Falaise站在他的身邊,最后一次欣賞他創作的所有作品。
最有意義的當然是Yves 和 Pierre 前來觀看我的第一場 Dior Homme 秀。 Pierre 在前一天給我打電話告訴我 Yves 想要到秀場來。這是那場時裝秀之于我最重要的回憶。
你曾說當你在 Dior Homme 工作時,會想起 Christian Dior,仿佛他就在工作室,為你指明方向。你對 Yves 是否也有同樣的感受?
對于 Yves 和 Pierre,感覺是不同的;這是一段個人歷史。它不是無法捉摸的,它是回憶。他們的悉心指導始終圍繞著我,是真實的。我覺得我對他們的名字和傳統、他們創作的本質和意義負有責任,并始終忠誠。
Saint Laurent經典 Le Smoking 吸煙裝 攝影:Hedi Simane
可以談一下 Pierre Bergé 對您的生活所產生的影響嗎?
我對他的愛與敬仰難以用言語表達。我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我之所以回到 Saint Laurent 完全是為了 Pierre 和 Yves。
我的所有成就都歸功于他和 Yves ,這也是我在過去四年竭盡全力維護并鞏固 Saint Laurent 品牌基礎的原因,無論這對我或我的生活意味著什么。這個問題事關榮譽、責任和無條件的愛。
Pierre 始終是我崇敬的人,他給予我所需的勇氣和力量,而且我時刻銘記從他身上學到的價值觀和原則。對我來說,他是父親般的存在,擁有絕對的權威。他是獨一無二的,而且我認為今后也不會再出現像他這樣的人物。
Pierre 和 Yves 最讓人動容的一點在于Saint Laurent是他們愛的結晶,創意思維和商業思維的成功結合賦予了這個品牌無限活力。這個想法完全是由 Pierre 提出來的。Yves 和 Pierre 大獲成功之后,每個人都想模仿這對“時尚權力情侶”,但很顯然光有一對情侶是不夠的。這種模仿放錯了重點,因為他們的關系不可復制,這是一種共生關系。這種關系的核心是愛與完全的忠誠,有點類似于斯巴達軍隊,他們保護彼此不受傷害。這不是你在商學院可以被傳授的東西。
在時尚領域之外,Pierre 對社會活動的投入和源源不斷的能量對我具有無限的啟發性。他鼓勵同性婚姻,最近在法國積極捍衛同性婚姻,而且多年來為提高艾滋病防范意識而四處奔走,在這一過程中總是表現出無上的尊嚴、責任感與領導力。Pierre 總是不惜一切代價大膽地表達他的意見。他的詞典里沒有妥協二字,只有誠實和堅守承諾。我完全理解他的為人,了解他走過的道路對我有巨大的幫助。
讓我們討論一下服裝系列:每一季最初的靈感是什么?是一張圖片、一塊面料還是其他什么東西?
每次的靈感都不盡相同,但一定是當前的某個東西,一個紀錄片性質的概念,即便當時我所評價的元素也部分基于歷史。
Yves Saint Laurent 在他的系列中首創了融合幾十年前的元素或剪裁(20 年代、30 年代、40 年代)的設計方式,但最終設計出來的服裝卻總是風格獨具,彰顯出他所在時代的特色和風尚,銘刻那一代人的精神。
我對即將出現或發生的事情十分敏感。攝影是捕捉這種敏感性的最佳觀察方式,也可能是最精確、最直接也最個人化的承諾。
音樂也具有同樣的作用,腦海中印象的拼貼,將感知具化和組合,“低保真+高保真”相互融合,創造出其他時代完全無法想象的旋律。
最后,我設計的系列都同時注入了我的個人風格,因此這些服裝所展現的風貌就是我最初的靈感。Yves 當時就是這么做的,而且我相信其他很多設計師也是如此。
這么說可能顯得過于直白甚至愚蠢,但我覺得通常鞋履似乎支配著你的系列風格。鞋履是否有時會是整個系列的起點?如果不是,它們在系列中又處于哪個環節呢?
鞋履定下整個系列的基調和風格,它們會改變人們穿著服裝時的想法,在法國,我們稱之為“Le porté”。重點不在于長度,而在于鞋履(高跟或低跟)與時裝其他部分的比例搭配或“沖突”。
鞋履、發型和準確的模特人選同樣能代表我們所生活的時代。
Saint Laurent最近推出以沖浪為靈感的系列中的一張圖片。攝影:Hedi Slimane
你對自己設計的首個系列受到的負面評價和隨之而來的其他批評是否感到驚訝?
我完全理解這些反應。當時的背景比較特殊,仿佛某個人在生日派對上關掉了音樂一樣,但我知道我的系列頗具敏感性。
回到Saint Laurent是一個重大而且困難的決定。我在加州的多年生活中找到了一種平衡感,一種特定的平靜感和愉悅感。
我在那里的生活十分平靜,而這個新系列的設計意味著我必須增加自己的曝光度,無論我自己是否愿意。回到時裝工作室讓我感到十分興奮,更不用說是回歸一個讓我感到如家庭般溫暖的時裝屋。
但是,我早期的系列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嚴重的紛擾和利益沖突的影響。這在我的首個系列之前就已經開始了,伴隨著無窮無盡的猜疑。無論我第一季設計什么,基調都已經訂好了。
我需要與外界的喧囂保持一定的距離,因為那與我自身和我對Saint Laurent的規劃毫無關系。例如,關于更改品牌名稱的討論就具有誤導性,而且忽視了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 系列的歷史。
我只希望一心一意地致力于品牌的未來,并堅持我為其構想的項目。
對我而言,批評從來就不是問題,個人思考和工作議程才是問題所在。這是截然不同的主題。如果沒有不可告人的企圖或個人動機,每個人都有權發表自己的意見并加入喧囂的人群。我知道我設計的系列絕對不可能獲得一致好評。在Saint Laurent,一致好評可能不具有任何意義。
有些批評可能是因為我顯得有距離感或“不好接近”,對此我完全理解。但是,我不會為此而改變自己。我深信所有設計師都是不同的。重點在于真誠。距離感和安靜的環境更貼近我的本性。
還有一個問題總是充滿了爭議,這和人們對時尚設計師的保守和落后看法有關。
現今時尚界的設計師或創意總監一只腳在工作室,另一只腳在專賣店,而兩只眼睛則時刻關注股票交易市場�!翱刂啤边@一陳詞濫調可能用起來很方便,但卻充滿誤導性。重點絕對不是控制,而是統一性,對于一個全球性品牌而言,這一點絕對不可或缺。除此之外,別無選擇。如今,創意、戰略和管理都相互連接,有很多相關利益結合在一起,包括品牌形象、上千名員工和對股東的責任。
最終,我的首個系列只是某些概念的引入。
我采用了一種低調的“迷幻搖滾”風格,這種風格之后繼續被采用,而今在音樂和時尚領域勢頭強勁。我設計了一個獨立衣櫥,重新引入天然山羊皮、具有復古感的波西米亞長裙等元素。
這些元素在當時并不流行,這種“淡然”的態度或我的充滿藝術感的模特人選在當時也不是主流。這些模特直接來源于我的攝影,中性化且獨立的白皙女孩,也是我所熟知的女孩——憂郁,頭發自然披散,幾乎不化妝。我認為她們是獨立的個體,不是選美比賽中毫無生氣的美女,而是散發出迷人魅力的女性。可能當時人們對奢侈品牌的概念并非如此。對模特的挑選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所有這些因素都融匯于我發布的第一個系列。距離感、觀念、加利福尼亞州不同于摩洛哥的全新異國情調,這些因素也對首個系列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的新理念重點關注現實主義和我身邊的事物,和 2012 年大行其道的概念性完美主義理念可謂大相徑庭。
Daft Punk 于2013年拍攝春夏音樂企劃形象大片,Marilyn Manson 和 Marianne Faithfull 等音樂人均身著Saint Laurent。攝影:Hedi Slimane為 Saint Laurent 拍攝
時至今日,顯而易見地,在你任期內,Saint Laurent無論在銷售量和影響力方面都大獲成功,而且業內外好評如潮。但當時的批評有沒有讓你對自己產生過懷疑?是什么力量支持你始終堅持自己的道路?
相反地,批評反而讓我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如果沒有任何反響,那就說明沒有人關注。如果沒有人關注,那就說明我們有問題了。
我時刻牢記 Pierre 曾經說過的話。如何在暴風雨中沿著你的道路繼續航行?Pierre 總是知道應該怎么做,應該如何堅持他的原則,不計一切代價維護自己的設計理念,即使一開始被誤解也在所不惜。
而且,批評和爭論在某種程度上讓我能夠直擊要點,一路向前。如果反對你的人很多,那你就沒什么可失去的,而且還能贏得自由。這能讓你完全專注于實現自己的目標,不受任何附加條件的影響。不再有不安全感,不需要阿諛諂媚,不再猶豫不決,不作任何妥協。很顯然,我從來不在乎其他任何人對我的評價。我在乎的是Yves和 Pierre,唯一關心的是Yves Saint Laurent 時裝屋,關心如何給時裝屋制定一種理念、一套戰略并推動品牌發展。這是我許下的諾言,我必須言而有信,無論這對我自己而言意味著什么。
Yves Saint Laurent 在職業生涯之初也引發巨大的爭議,這一點是否讓你感到諷刺,抑或安慰?
我想兩者兼而有之。或許沒有爭議,何來時尚。但爭議并不是挑釁。我對挑釁不感興趣,只是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有時可能會招致爭議。不過,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場討論,一場思想的辯論,那其實是健康的。改變是時尚的精髓。
你對當前的時尚新聞業有什么看法?對這個行業而言,數字革命到底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
時尚新聞業肯定受到了數字革命的挑戰,整個時尚行業莫不如此。我一直對網絡保持正面評價,它為人們提供了表達自身想法的新渠道,我對這一點也十分感興趣。
有時候,速度太快可能會存在風險,而新聞競賽也可能帶來附加傷害。現在還缺乏檢驗事實的精神,但將來一定會有所改善。
從另一方面來說,我對新聞始終充滿興趣。我從小就希望成為一名記者。不過,盡管我念的是一所政治學預科學校,但我不是做記者的料。
我每天都會閱覽網絡報紙,作為讀者,我希望看到的是絕對且毋庸置疑的事實、一種專業的精確度和完全的獨立性。
而作家肩負重大的責任,也手握巨大的特權。
你比較關注或欽佩哪些時尚作家或時尚出版物?
我發現如今不斷出現有趣的新作家。我很喜歡博客這個概念,也喜歡各種多元想法和全球討論。它讓人們不得不改變自己的既定觀念。雖然設計師永遠是萬眾矚目的焦點,而且最終受到大量曝光,但這種進步仍然讓人感到興奮。當然還有博客的獨立性問題,誰是它們的資助者,它們是否受廣告的影響,或其他存在矛盾的情況。整體而言,多元化的意見能夠產生新的觀念。
Hedi Slimane 在洛杉磯。攝影:Y.R.
過去十年來,概念化的時裝終是秀場的主流,但你設計的第一個系列就打破了這個傳統,我覺得大多數批評都是針對這一點而發的。改變總是容易引發爭議。你為什么覺得那時候的時裝應該走向新方向?
我的觀點只是對我自己而言,對于時裝流行什么往往眾說紛紜。
除了時裝設計之外,多年來我從事許多的創意項目,而且我觀察到時裝正在轉向一種抽象感。與此同時,當時全球的發展方向是“一切都是當代”。
21 世紀初建筑業發生了數字化轉移,這一潮流也波及家具設計、插畫或 3D 時裝設計、當代藝術大爆炸以及大眾化收藏狂潮。2007 年左右,我對所有“當代”或略帶概念性的東西失去了興趣(但這并不代表我不關注這一方面有趣的新進展,這屬于整體性的普遍關注)。
我感覺自己需要進入姑且可以稱之為“后當代”的階段,逃離純粹圖片完美主義的時代。這有點像 60 年代后期太空時代所帶來的影響。這種轉變真切地體現在現實生活中,因而有了時代的差距。
我的概念性轉變首先體現在攝影上面,我重拾了現實感、自然感,并逐漸把新概念運用到所有與設計以及/或者藝術有關的事物之中。
我們身邊的所有東西看上去都仿佛像是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一樣。一座充滿當代感的房子、高科技面料制成的設計款沙發,墻上掛著從國際藝術博覽會上購買的綜合性藝術畫廊般的油畫,這一切依然是我想要的嗎?如鏡子般光滑反光的世界變得極其平庸,充滿乏味的語言和平凡的商品。
21 世紀初期早已成為歷史,雖然我當時曾經積極而興奮地參與到當代運動之中,但我覺得自己與過去的東西之間沒有延續感。
我現在更愿意探索模擬世界,這個世界沒有受到虛假的數字革命的影響,這種別樣的審美充滿情緒、感動和溫度,有時會有些許的錯誤或混亂。但這絕不是一個死氣沉沉、毫無立體感的數字化屏幕世界。
你的每場時裝秀都傳遞一種獨特的情緒,但你的設計是隨著每一季不斷變化的,并不是每隔六個月就發生 180 度的大轉變。這在 Permanent 系列中尤其明顯,而且人們能夠把上一季的服裝和下一季的服裝搭配穿著,也充分體現了這種逐漸的轉變。這些服裝不會很快就過時。這一點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這種理念所關注的是時間效應,服裝所具有的情感,每個穿著這些服裝的人所具有的故事,以及不輕易過時的品質。
除了這個理念,我還受到“輕盈”這一時裝概念的吸引,這是一種享樂主意,更貼近 70 年代和 80 年代的時裝理念。一件能夠引人關注的連衣裙、舞鞋、舞會西裝,一切讓人感到樂觀且自信的東西,無須深刻的理念,也不必對服裝一本正經,嚴肅不已。
最后,我設計的是充滿個人特色的定制服裝,更像是為音樂人打造的傳統舞臺服裝。上一季的男士系列和早春系列就充分體現了這一理念。那些都是限量版服裝,但仍然符合我的獨立衣櫥精神。無論哪一季,我所采用的展現方式都是獨特而一致的。
Hedi Slimane,14 歲。圖片來源: Hedi Slimane
男裝的核心在于對經典單品的闡釋,你是否認為自己在男裝設計方面的背景影響了你對女裝的闡釋方式?
可能是的。男裝的重點是一遍又一遍地改進同樣的服裝,直至完美。它是個人對經典或是你所說的經典單品的品味。
我推出自己設計的首個系列時,只接受了法國版《Vogue》主編 Olivier Lalanne 的采訪,我在采訪里提到了我最初的兩場服裝秀的理念受到了媒體的質疑的,即衣櫥(“Le vestiaire”)理念(我將其命名為“Permanent 系列”)。我希望在秀場系列之外或就在秀場系列中設計出不斷變化的服裝,這些服裝簡潔而做工精良,而且大多數都是男女皆可的。可以說,在任何創意領域,簡潔性都是很難實現的。我喜歡 Rohmer 或 Téchiné 導演的電影,喜歡原聲吉他彈奏的感情洋溢的歌曲,我也同樣喜歡設計簡潔的單品。
在這一方面,我感到自己不同于早期設計,我現在處于一個不同的階段,秉持著可靠、真誠和永恒的精神將極其簡單的東西磨礪得更加完美。當我在 2012 年回歸的時候,Pierre 也告訴了我同樣的道理:“你要時刻牢記,Yves 的第一場時裝秀第一件出場的單品是一件雙排扣大衣,而不是一件晚禮服�!�
你的設計之所以顯得與眾不同,是因為每件服裝都完美無比,當人們在商店里看到你設計的服裝時,會感到一種磁力般強大的吸引力。我想很多設計師常常會放錯重點,或者是不夠合身,或者是選錯面料,也可能是細節過多或過少。我覺得當你設計一件軍用大衣時,你所追求的是這件大衣的本質和理想形式。你能否分享一下這個設計過程?是一路跌跌撞撞,經過多版樣衣才成形,還是很快就順利完成設計?你能否舉例說明一下一件服裝是如何成形的?
設計過程十分漫長,需要進行試裝、修改設計理念,并尋求一種輕松且自然的感覺。這對工作室和工坊來說意味著長久磨練,訓練他們的手工藝和處理水平。
避免不必要的細節,例如怪異的口袋,不采用概念性比例或結構,在簡化的同時追求最高的品質。
這個過程還涉及對純正面料的重新利用,這些面料都來自最原始的產地,為服裝提供無與倫比的專業性能和精準特質。
我始終相信,服裝必須看上去似乎有點錯誤,才會是一件符合理想的服裝。所有服裝都必須讓人感到純正,這一點很難把握。對我來說,這是設計中最重要的內在品質,這一理念或許受到了攝影的影響。
例如,一件品牌皮革或麂皮夾克很難讓穿著者感到舒適,除非它能給人以充分的自然感、可信度和純正感。
同時,要讓服裝產生自然的歸屬感是極為困難的,信賴感就更難了。你不斷追求的是一種專業水準。你必須不斷嘗試,直至設計出理想的服裝,隨著時間流逝,這些服裝的魅力也會隨之增強,使穿著者和服裝渾然一體。純正感原則適用于所有事物。
所有服裝都應該具備真實感,無論是頗具定制風格的華麗晚禮服,還是不應該散發出“設計感”的皮夾克或牛仔褲。
關鍵不在于“高級或低廉”,只要構造準確,一切服裝都能夠散發出某種獨特的“高雅感”。
另一個重要元素是個性。與“好品味”相對的是一絲“放蕩不羈”或一抹“大膽迷人”的特質。我始終無法接受呆板而保守的“好品味”。一點點錯誤,一絲絲偏離,才是我認可的品味。恰到好處的“錯誤”,恰到好處的“偏離”。
Hedi Slimane 為Saint Laurent設計的首個系列中的一個造型:攝影:Getty Images
面料一定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你是否選用了 Yves Saint Laurent 曾經使用過的天然面料?你是否使用過天然軍用面料?這些面料與之前使用的完全相同還是升級版本?你是否反對如今出現的“高科技”面料?
我對面料的要求一般非常具體,而且會花費大量時間研發新的處理方式。我小時候就接觸到了大量面料,因此我對面料感到極為熟悉。
可惜的是,Yves 當年曾經合作過的一些面料作坊都已經消失了。
Saint Laurent使用的大部分都是獨家面料,很多都是由傳統面料改造而成的。同時我也著手研發Saint Laurent permanent 系列服裝所使用的所有經典面料。
例如 “Le smoking”面料如今已經升級為“grain de poudre”面料,重現20世紀30年西裝禮服的挺拔廓形。我們選用的軍用面料是來自軍事織布工廠的純正軍用面料。我們的每款面料都極其專業,而且都旨在營造服裝的純正功能。
至于高科技面料,我的確不太感興趣,但主要還是取決于系列需要�?赡苁且环N更為“低科技”的感覺。我對智能面料這個概念并不是十分感興趣。
是這些元素共同構成了服裝的吸引力,還是另有一個“神秘元素”?
一方面, 我認為是設計、結構特性和風格態度。
另一方面可能和我身處的創意或音樂群體有關。我設計的服裝是這個群體的一部分,而不僅僅是一個設計概念。可能這只是某種感覺,但我并不是真的很確定。
你現在定居在洛杉磯。對你個人而言,這個城市有著怎樣的吸引力?
我在洛杉磯住了快八年了。我覺得我目前無法在其他的地方生活。
但是,我對巴黎有著深深地眷戀,因為那是我生長的地方。我在加州懷想巴黎,比在法國的時候感受到更深切的法國人意識,我不斷地觀看法國電影,聆聽法國音樂。
對我而言,洛杉磯是觀察流行文化及充滿啟發性的亞文化的完美城市。更不用說網絡社區,它改變了加州,并將它的精神和創造力傳播到其他地方。在過去的七年之中,全球創意中心可能已經轉移至太平洋地區。除了娛樂業之外,如今的加州具有多層次的影響力。洛杉磯的時尚影響力似乎在最近得到了正面的提升。
居住在洛杉磯對你的工作有哪些積極影響?
我覺得距離以及洛杉磯的地理位置讓人能夠完全摒除外界干擾,專注于提升自己的創造力。我在洛杉磯的工作強度比在巴黎還高,不過這座城市并沒有巴黎那樣的社會壓力。洛杉磯是一個具有實干精神的城市。在洛杉磯生活給我帶來了巨大的幫助。
Saint Laurent 2016 春夏沖浪系列中的經典夾克。攝影:Hedi Slimane
你在洛杉磯的日常生活是怎樣的?我問這個問題并不是想要打探隱私(好吧,可能有一點),而是因為我覺得如今大品牌的創意總監都必須像運動員一樣,時刻保持訓練,你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也是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每天做的第一件事是閱讀巴黎工作室發過來的電子郵件。我主要在上午解決店鋪設計、視覺陳列、廣告、媒體這些工作。我幾乎每天都有試裝,從早上九十點直至晚上。
晚上,我會去聽演唱會,或研究和音樂相關的東西,有時候會在晚上攝影,不過我現在更傾向于只在周末攝影。真的沒有休息的時間,這是一個持續不斷的創意過程。
洛杉磯工作室的規模如何?你的工作室有很多助理還是一個小型團隊?
這里的團隊規模很小。我不喜歡大型團隊。現在大約有 15 個團隊成員,但其中大約有一半人的工作都和圖片相關或是攝影助理。其他成員負責面料和工作室。Saint Laurent在巴黎和洛杉磯的工作團隊都非常出色,非常有幸能和他們一起工作,有他們陪伴在我身旁。我沒有首席助理或造型師,因此要一個人負責六個完整系列的設計、配飾、專賣店設計、拍攝所有宣傳大片的工作量是很大的。但這里的每個人都對我幫助很大,和他們一起工作樂趣無窮。
要如何協調洛杉磯和巴黎之間的樣衣制作和試裝?是不是需要進行很多的 Skype 視頻溝通?巴黎團隊是否經常會到洛杉磯拜訪你?
一切都井井有條,所有工作在六個月前都已計劃妥當。工作行程安排得很緊,我嚴格遵循工作安排,因為我需要確保我的團隊絕對不會超過最后期限。其實我們根本不用 Skype 進行視頻溝通,但巴黎團隊確實會經常到洛杉磯拜訪我,主要是探討工作進展。這樣巴黎團隊就會變得更加高效而迅速,因為我們都遵循同樣的原則。
你和開云集團的首席執行官François-Henri Pinault的工作聯系是否密切?
每一季我都會在巴黎或洛杉磯和 François-Henri Pinault 有幾次會面,當然也會在秀場碰面。
你在巴黎第 19 區長大,這個地區比巴黎的其他地區更具文化多樣性。這是否對你產生了影響?
當然,而且影響巨大。我非常喜歡這種多元性,也很喜歡巴黎的街頭。我始終都想保持這種獨特的街頭文化,這對我的設計產生了重大影響。
Saint Laurent男裝圖片。攝影:Hedi Slimane
我很想知道你是否一直都感到自己仿佛是一個局外人。你的職業生涯過去在柏林度過,現在又在洛杉磯,你似乎在有意和無意間為自己創造一種局外人的處境,很像是 David Bowie 的電影《The Man Who Fell to Earth》里面的角色。換句話說,當一個局外人的感覺相當于你的創作基礎。你對此有何感想呢?
我的成長過程、教育過程就是如此。我天生就是一個孤獨的人,這一點至今未變。因此,更習慣置身事外觀察一切。這可能也是攝影之所以吸引我的原因。我和外界之間總是隔著攝像機和鏡頭,我不必參與其中或暴露自己,這讓我感到一種安全感,攝影幾乎就是我與外界的溝通方式,因為我不怎么講話。攝影是一種獨特的語言,我能夠通過攝影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情緒。
你的父母對你日后的發展道路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我接受的是保守的傳統教育。雖然我和很多人一樣對其中的某些部分感到排斥,并最終跳脫出來,但它確實對我產生了影響。
我的母親對我產生了很深的影響。她是個裁縫,在 60 年代初期從意大利來到巴黎。她的舅舅是裁縫,她的阿姨教會她如何在沒有草圖的情況下進行縫制和剪裁。我母親很有才華,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經常帶我一起去購買面料。我經�?吹侥赣H制作衣服,但我當時并不在意,直到我長到 16 歲,才開始感到有自己設計服裝的必要。
母親現在已經 82 歲了,當我開始擔任Saint Laurent的設計師的時候,她非常高興我傳承了家族傳統。不幸的是,她不能再制作服裝了,但我相信她很樂意看到我能代替她完成這項工作。
她總是擔心我工作太忙,會為我提供一些充滿智慧的好建議。
我的父母培養了我的價值觀、道德觀和責任感。
我母親將我作為一名基督徒撫養成人,雖然我從未提起這些,但這一信仰絕不是強加于我的,它對我的生活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它體現在我的做事方式之中,也體現在我對事物的關心之中。它給予我安慰和力量。
我的家族中另一個對我影響很大的人是我的舅舅,他是我母親的弟弟,幾年前不幸過世了。他是個獨特的人,居住在日內瓦,我青少年時期經常住在那里,和我親愛的表兄妹共度暑假。我在那種充滿藝術氣息和波西米亞風格的環境中第一次接觸到時尚和奢華。
David Bowie 的《Live》專輯封面。
你曾經提及在六歲的時候看到了 David Bowie 的《Live》專輯封面以及它對你產生的影響。你覺得音樂為什么會繼續對你的生活和設計產生如此重要的影響?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音樂對我就意味著一切。對無數孩子和青少年而言,音樂可以幫他們逃離現實世界,如今依然如此。
音樂將始終在我做的一切事情之中占據主導地位,我的攝影就受到了音樂的影響。幾十年來,我身邊總是圍繞著一代又一代的音樂人。
至于時尚,我是從專輯封面以及《Rock and Folk》、《Best》、《NME》等音樂雜志中發現時尚的。
在五年前的一次采訪中,你跟我分享了一個公式,即“時尚=音樂+青春+性。”這個公式如今是否依然奏效?
我的時尚設計理念一直都十分簡潔。但這是個人問題;我認為每個設計師都有他們各自簡化的時尚定義。
我覺得有時能在你為Saint Laurent設計的系列中看到你設計的Dior時裝元素。例如,你為Saint Laurent設計的 2016 春季男裝系列和為Dior設計的 2005 春季系列就存在某種對應關系。這是你的審美本性使然,還是你有意識地使用過去的設計元素而排斥其他元素?
我始終使用自己的語言,我的設計經常重復出現一些元素,像是標志、符號、同一種廓形或比例的永恒使用,還有整體闡述方式。我堅信重復的作用,那是對同一種概念的無盡追求。你只能擁有一種獨特風格,你必須用同樣的符號不斷完善這種風格。我常會改造或借鑒之前設計的系列,尤其是其中有意義或與當今風格相關的元素。
我擔任Dior設計師并在 2005 推出“Glam rock”系列,自那以后,我就開始對自己過去七年來曾為之堅信不疑的協調和概念形式主義產生了懷疑。我的攝影,尤其是搖滾人物攝影,所追求的是將不完美、缺陷或弱點轉換為一種“模擬”設計。這種風格重點在于現實主義和風趣古怪。我試圖逃離既定的審美主義,并堅持個人風格。我在 Glam 系列秀場使用的magpie造型與倫敦出現的獨立搖滾相呼應,這完全是我的個人風格,是我的整體闡述的組成部分。那場秀的人物都是真實存在的個人,大多數是英國音樂人,還有英國街頭具有強烈個人風格的人。街頭似乎是時尚的靈感來源,我把這種隨性自然的穿衣態度和定制時裝原則及巴黎工坊的精湛工藝融為一體。所設計出來的服裝是街頭經典單品的“錯視”,借由完美工藝制造而成。仔細看才會發現這些服裝都是手工刺繡而成,極其華麗,但除此之外,整體結構比例都是全新的。設想一下 Georges Brummel 那種自然隨性的風格,或是 Duke of Wellington 和新事物的關系。對于這些經典街頭單品來說,無可或缺的高品質或精湛工藝意味著一切。
我在Saint Laurent重拾了這一理念,并將其融入 Grunge 男裝和女裝系列。當前的Grunge搖滾風格同樣與目前的音樂潮流相關,彰顯了這一代人的風貌,而不是已經過時的歷史殘留。當時可能需要對那種一成不變的奢侈概念提出質疑,并轉而采用低調自然的方式闡釋定制服裝。我深知自己會將Saint Laurent的超現實主義感和具有未來感的定制服裝結合起來。雖然 Yves 設計的“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系列距今已有 50 年的歷史,而且街頭風格已變得截然不同,但這確實是對他的理念的完全回歸。
你親自挑選時裝秀和廣告宣傳大片的模特。一個模特身上吸引你的東西是什么?
我設計或構思某張照片的時候腦海中總會有一個特定的人物。我始終追求同樣的人物——一種獨特的活力、創意和獨立性——重點絕不在于古典之美,雖然我十分理解這種美所具有的吸引力,但它無法打動我。我尋求的始終是獨特的人物,他們具有現實感和最強烈的個性,有時是憂郁感,或是設計上的某種個人風格。
我感到自己需要與他人分享這種熱情和發現,我盡可能多地幫助他人,讓那些年輕男女能夠擁有發揮自己創意的平臺。他們剛開始都不相信自己屬于這里或看上去像模特,但關鍵是要給他們以自信,信任他們,讓他們明白自己是獨特的,具有無限的潛能。
我從 90 年代開始擔任Saint Laurent的設計師,21 世紀又擔任Dior的設計師,之前的八年則在美國度過,我和這些充滿藝術氣息的模特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團體”的感覺,彼此產生了友誼,或與他們進行充滿創意的合作。他們對我設計的系列有著深刻理解,并將自己融入其中。他們與設計融為一體,并從中得出自己的獨特理解。當你找到這些模特的時候,系列才剛剛成形,但之后兩者會擦出火花,并使他們逐漸為之吸引。這才是正真意義所在。
你選擇的模特在某種意義上是你的“繆斯”嗎?
這些模特更像是我們在法國所說的“Affinités électives”(意氣相投之人),但稱他們為“繆斯”也未嘗不可,他們都是我的繆斯。
Saint Laurent最新廣告大片。攝影:Hedi Slimane
對于認為你過于癡迷某種骨感的年輕人形象的批評者,你有什么想說的?
總有一部分你做的部分事情受到你的童年或青年時代的影響。我的確就像那些我所拍攝照片或為我走秀的年輕人一樣。夾克對我來說永遠有點太大。高中同學或我家族中的許多人試圖讓我覺得我還沒長大,可能因為我偏瘦,沒有健壯的身軀。他們有時會欺侮我,所以或許我對我自己的感受很不自在,并把瘦弱看成是件“古怪”的事情。確實還有一些評論摻雜著對同性戀的厭惡和貶損。即使我多吃多運動,但是在 15、16 或 17 歲時,我就是很瘦弱的樣子。
我轉而投身我的音樂偶像們,這讓我感到自在。他們身形看上去和我一樣,我也盡一切可能, 想要成為他們那樣,而不是躲在寬大的衣服里來逃避負面的批評。David Bowie, Keith Richards, Mick Jagger, Mick Jones, Paul Weller, 他們的魅力, 審美和風格深深地吸引著我。
自上個世紀90年代末,我的廓形和設計都涉及一個性別模糊的概念,我想這反映了我以前的樣子,我長大后的模樣,和性別模糊的特質。我可以察覺到,并與Bowie的The Thin White Duke這個角色有所聯系。這差不多就是之后我所有的設計來源,對于不同的性別使用同樣的廓形。
你的時裝秀就像一場搖滾演唱會,充滿你特別打造的舞臺風格和音樂,讓人心潮澎湃。時裝秀在整個戰略中的重要程度如何?是增加了一個元素,還是其他一切的源動力?
時裝秀根本不是一個戰略,它只是我所構想中的現場演出。而且,我從未改變這一點。上世紀 90 年代末我開始設計時裝秀,從 Yves Saint Laurent 到Dior。舞臺表演始終是我工作中的一部分,它以一種淋漓盡致的方式來展現時尚設計。這與我的街頭遴選模特和委托制作原聲音樂如出一轍。我始終想讓時裝秀的每個元素都能體現出它自己的創新歷程。過去 15 年來許多與我合作過的樂隊的秀場原聲音樂最終成為了他們接下來那張專輯中的的第一首曲目。
秀臺將始終是關注焦點嗎?為何在數字時代,時裝秀依然必不可少?
我始終認為時裝秀是必須的,更不用說像 Yves Saint Laurent 這樣一個時裝屋。它依然是一種催化劑、焦點時刻和朝圣儀式。社交媒體會以不同的角度來詮釋時裝秀和對全球的吸引力。
你肯定意識到自己有多大的影響力。你的設計不僅是被復制其他的秀場,而且其它的時裝屋也應用你的整體戰略。你是否深感愉悅?滿心歡喜?
時尚產業中每個時裝屋,充滿智慧的分離及整合和獨特品質是它們成功、持續和進步的關鍵。每個品牌、每位設計師都有自己的珍貴、與眾不同而又無與倫比的經歷和 DNA。這皆在于理解、潛心研究,將你自己的感受融入進去,讓品牌的真實特質得到準確無誤的呈現。
這種整體性的項目更加反映我自身的理念、個人風格和對于 Yves Saint Laurent 品牌的特定戰略。它是我不可分離的一部分。同時,品牌歷史上的根基是無可取代的。
你如何評論 2015 年的整體流行趨勢?
受眾發生了變化,且數量隨社交媒體而增長,如今這已成為了時尚的主要支持,并形成了直接的關系。網絡統治了整個行業。你的受眾決定了你的傳播。
此外,時尚周期的加速和系列的增多依然是無法解決的問題。
時尚產業已不能跟上社交媒體的步調。
Saint Laurent最新廣告形象大片。攝影:Hedi Slimane專為Saint Laurent拍攝
你的動力來自哪里?在Saint Laurent,你是否有未實現的目標?
我不相信你能夠能實現所有的目標。你也不可能完成這場競賽。這是一種持續不斷的試驗過程。
我的動力來自于探索。尋找新音樂、潛在天賦和青春活力。任何事都不會令你疲憊,周遭一直在改變。你需要有一顆好奇心,樂于接受新事物,不妥協,因為沒有什么是完全一樣的。
在Saint Laurent,有令人滿意的方面,但一切還都不穩定,并且不斷地在改變。
備受期待的全新定制工坊已經完成,現在得以用來以傳承著Yves Saint Laurent 。
而另一個好消息是歷史悠久的Angers工坊(距離巴黎 300 英里)最近取得了成功。這間工坊自上世紀 70 年代起就開始制作“Saint Laurent Rive Gauche”連衣裙,時至今日依然與品牌緊密配合。
截至今年夏天,這間工坊的 100 名員工,憑借出眾的法式工藝技術和傳統,已經取得了正面的經濟成長。
2012 年起,我所想要達成的便是我們的團隊能夠與這些工藝精湛的工匠們,一同參與創新的過程以及系列的開發。此前,他們往往只是被擱置一旁,純粹負責生產制造的工作。
我感受到對這間工坊,定制工坊,工匠們,工作室和設計室的責任感。如果服裝系列的成功最終能帶來它們的成功,這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也許只有我一個人這么想,但是我認為你最新發布的Saint Laurent系列(2016春夏男裝系列)是你至今最天馬行空的一個系列,這是不是說你已經奠定了基礎,日后會謀求更大的發展。是否預示著會有什么事情的到來?
這是充滿樂趣的一個系列,正如你說的“天馬行空”,完全是為秀臺的模特打造,力求展示南加州橘郡和洛杉磯市中心的活力。時裝秀紀錄著一種特別的當今潮流時刻,凸顯出了沖浪音樂亞文化中蘊含的能量,這對于一個群體來說是最至關重要的。
此時此刻,Saint Laurent吸引和匯聚了越來越多的年輕創意藝術家和音樂家們,他們終將會創造出他們自己的活力與風潮。
通過郵件獲取觀潮最新資訊 |